第二章冰河初開(1978—1991)
- 2020年04月18日
- 16:22
- 來源:
- 作者:
1978年,中國金融破冰。
1978年3月,人民銀行與財政部分設,初步恢復了銀行原有的功能。當年12月,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,中國社會拉開經濟變革的序幕。
春天的氣息涌動,傳遞至邊疆。
黑河,黑龍江最北。
一位下鄉(xiāng)10年的上海知青正逡巡于黑土地上。從團部傳來的一則源自北京的消息,攪動著這顆27歲的尚不安分的心。1978年,全國科學大會之后,全國性的高考正式恢復。
這位沒有放棄讀書,于繁重插隊勞動鍛煉出堅強意志的年輕人,茫然中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絲希望的星火。根據(jù)教育部的記錄,1978年全國高考有610萬人參加,只錄取40.2萬人!
考上大學,重回上海工作,就職于上海政府經濟管理部門,這位青年實現(xiàn)了人生最重要的飛躍。10余年之后,他成為太平洋保險工號為006的員工。再過10年,年輕人不再年輕,他不僅是太平洋保險創(chuàng)業(yè)的元老,還最終成為太平洋人壽的領軍人。
一個上海式的草根奇跡——下過鄉(xiāng),插過隊;堅持學習,考上大學;重回上海工作,親歷中國騰飛30年。30年驀然回首,已是英雄遲暮。
這位年輕人就是后來任太平洋壽險董事長的金文洪。
同一年出生,同一樣草根,生于上海崇明島的楊超,也在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自己的金融之路。
1976年,楊超只是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的一名普通的行員。但是畢業(yè)于上海外國語大學的他卻有同齡人不具有的優(yōu)勢——外語。當同齡人還在千軍萬馬擠高考獨木橋的時候,楊超卻可以抓住機會謀劃海外學習。
1981年,楊超留學英國,沒有人知道這個口袋窘迫的中國青年面對發(fā)達資本主義世界時候的尷尬,除了親歷者本人?;貒螅瑮畛鋈稳吮I虾F謻|分公司總經理。20余年之后,楊坐定中國最大壽險公司的頭把交椅,而青澀只留給了回憶。20世紀80年代,一些未來將影響中國保險市場格局的人,此刻正隱匿于蕓蕓眾生之中,過著與保險無關的小日子。
1986年夏天,長江、淮河發(fā)大水。
時任安徽省委辦公廳秘書的馬蔚華,騎著自行車在合肥的省委大院里進進出出,時刻準備著下到長江、淮河一線去支持抗洪防汛工作;而遠在南國的31歲的馬明哲卻正在為能否重開招商局100年前的保險公司而冥思苦想。作為一名普通的社保公司干部,馬明哲還記得1986年的夏天,他乘渡輪到香港去見時任蛇口工業(yè)區(qū)招商局常務副董事長袁庚時忐忑不安的心情。
再如陳東升,這位著名的“92派”1992年,受鄧小平南方談話影響而下海創(chuàng)業(yè)的企業(yè)家,其中多數(shù)為青年政府官員和知識分子。企業(yè)家,20世紀80年代正在為外經濟貿易部、國務院發(fā)展研究中心等干活,其受《財富》雜志啟發(fā)而首創(chuàng)的“中國500家最大企業(yè)”排行榜,為他積累了最初的企業(yè)資源。
還有未來成為新興公司合眾人壽董事長的戴皓,1989年剛剛大學畢業(yè),尚未涉足金融界。
和戴皓一樣抓住機遇,創(chuàng)立國內第一家專業(yè)車險公司——天平保險——的幕后老板,以囤積法人股而威震江湖的劉益謙“劉老板”此時尚在擺攤。1984年,劉老板在上海老城隍廟的豫園附近租了一個十幾平米的商鋪,干起了百貨批發(fā)兼零售。他同時是“改革開放后,上海市第一批有牌照的出租司機”,完全沒有點滴的金融相。
真正感覺到政策融化的,還是身處北京的“老人們”。
1979年,鄧小平提出了“必須把銀行真正辦成銀行”。在此思想指導下,當年相繼設立了農業(yè)銀行、中國銀行、建設銀行三大國有銀行(工行為1983年成立)。
留存不多的老保險人開始鼓動、串聯(lián),向上反映,寫信給人??偣尽⑷嗣胥y行總行、財政部乃至國務院,要求恢復國內保險業(yè)務。1979年,中國人民保險公司在人民銀行中分設(1984年正式分離),中國保險商業(yè)歷程翻開新的一頁?!渡虾5胤街尽酚涊d,“文化大革命”結束后,中國人民保險公司上海分公司于1979年5月1日恢復建制。1980年1月1日起正式對外辦理保險業(yè)務。
1979年4月,國務院批轉《中國人民銀行分行行長會議紀要》(以下簡稱“會議紀要”),摘掉了壓在保險頭頂?shù)恼蚊弊?,“逐步恢復國內保險業(yè)務”。會議紀要通過半年后,1979年11月19日至27日,停辦20年之后,全國保險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,東拼西湊,共有130多人參加,其中就包括時任人保公司副總經理的宋國華(當時人??偨浝碛神T天順擔任)。
宋國華是會議的主要發(fā)言人之一,但是他其實很躊躇。
需要解決的問題很簡單,只有一個,即說明“保險必不可少”。但是,這并不容易,因為當時的政經氣氛尚未完全解凍。
頗有策略地,宋國華為自己的發(fā)言戴上紅色的皮套。
他引用《資本論》中“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消失后,補償損失的保險基金仍需繼續(xù)存在”,以及《哥達綱領批判》中論述社會主義社會總產品的分配公式,即應該從社會總產品中扣除“用來應付不幸事故、自然災害等后備基金或保險基金”等,以此說明保險的必要性。
這種中國式的論證方式,現(xiàn)時看來有些荒誕不經。
雖然恢復保險業(yè)務箭在弦上,但是“計劃”的烙印明顯?!盀榱耸蛊髽I(yè)和社隊發(fā)生意外損失時能及時得到補償,而不影響財政支出,根據(jù)為生產服務、為群眾服務和自愿的原則,通過試點,逐步恢復?!?
恢復保險不是為保險的真意——分散風險,而是為了“不影響財政支出”。
“(保險公司)受保險總公司和人民銀行的雙重領導。業(yè)務上以保險公司總公司領導為主”,保險官辦官管色彩濃重。
會議整整開了8天,那個時候,會議似乎都很長。
會議最終明確:1980年京、津、滬3市可以在全市逐步展開保險業(yè)務;省和自治區(qū)原則上可以各選擇3到5個大、中城市試辦,省和自治區(qū)首府所在地和個別工商業(yè)比較集中的大城市可先走一步。
這一目標其實有點冒進,因為當時的保險行業(yè)是“三無”——無機構、無人員、無辦公用房。連人??偣径既耸秩狈Γ喾皆O法動員歸隊的“老保險”只有兩三人,不得已還從江蘇、上海借調幾名“老保險”才算開張;辦公地點落腳于北京西城區(qū)西交民巷22號,在那里直到1986年,阜成門的新大樓落成。
思想的禁錮被打破之后,中國社會到處萌發(fā)出勃勃生機,保險行業(yè)亦不例外。
1980年1月1日清晨,《人民日報》的元旦社論《迎接大有作為的年代》刊發(fā)在各大報紙頭條?!斑@是我們乘風破浪的年代,大有作為的年代?!卑簱P有力的措辭仿佛是第一縷照進人們心里的“80年代”的曙光。
就在這一天,中國人民保險公司上海分公司正式復業(yè),停辦了12年的上海國內保險業(yè)就此重獲新生。上海保險復業(yè)的起點——圓明園路34號4樓,見證了那些重獲生機的日子。
“最早的那幾年,分公司約摸20幾個人擠在一間20平米的房間里辦公”,時任中國人民保險公司上海市分公司經理魏原杰曾經回憶。沒有沙發(fā)、更沒有打字機,就連籌備初期的幾張辦公桌都是歸隊“老保險”從原單位帶來的,“完全是白手起家”。
實際上,恢復的速度比預想的快得多。
1979年11月,中國人民保險公司上海市保險公司黃浦區(qū)辦事處辦理了上海復業(yè)之后的第一張保單——上海港務局港內駁船運輸公司投保的一份國內貨物運輸險。這份保險約定從 1980年1月1日起生效,合同期1年。這筆保單的背后并非是“市場”,而是一位善用關系,剛剛歸隊的“老保險”找到在港務局上班的“發(fā)小兒”,才迅速“搞定”的。
1980年1月3日的《解放日報》刊發(fā)了上海國內保險復業(yè)的工作報道。根據(jù)報道,當時恢復辦理的業(yè)務有企業(yè)財產保險、家庭財產保險、機動車輛保險、國內貨物運輸保險及船舶保險5個財險險種。并且在 1979年12月25日以前,“已經預先辦好手續(xù)的就有267個單位,保險金額達11億元,保費收入達274萬元”,引領全國風氣之先。
到1980年底,當時除西藏、臺灣以外的28個省、自治區(qū)、直轄市都恢復了保險公司分支機構。各級機構總數(shù)達到311個,專職保險干部已有3423人。
此時的保險都是各自為政。
人事級別上,中國人民保險公司直接隸屬于中國人民銀行,為局級專業(yè)公司。而各地保險公司相當于當?shù)厝嗣胥y行“處一級企業(yè)單位”,尚達不到“局級”。多年以后,地方的保險公司才升格成為所謂的“局級單位”。《上海地方志》記載,1984年11月,中國人民保險公司上海市分公司與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脫鉤,確定為中國人民保險公司直接領導的副局級經營實體。1985年升格為正局級。
職位分配上,保險公司?。ㄊ校┓止窘浝砜捎扇嗣胥y行?。ㄊ校┓中械囊晃桓毙虚L兼任,副經理應配備處長或者副處長級干部擔任。各分、支公司內部可以根據(jù)業(yè)務和人員編制情況,分設若干科(股)。管理體制上,基本沿襲20世紀50年代的總、分、支公司的垂直領導模式?;蠲撁撘粋€行政機關!
1982年12月,國務院批準了《中國人民保險公司章程》,同時成立中國人民保險公司董事會、監(jiān)事會。頗有戲劇色彩的是,這一市場化的公司治理結構并非出于市場本意,而是“對外交流的需要”,其實質依然是計劃的要求。因為對外需要才成立公司董事會,這在中國國
營公司治理變遷歷史中也是值得書寫一筆的趣事。
翌年7月28日,人保在北京召開董事會和監(jiān)事會成立大會,宣布了公司章程。其第一條規(guī)定:“中國人民保險公司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營企業(yè),是經營保險業(yè)務的專業(yè)公司?!钡谒臈l規(guī)定:“中國人民保險公司的資本金為人民幣5億元?!?
5億元資本,成為1978年之后中國保險行業(yè)的資本原點。
“資本”和“資本金”首度出現(xiàn)在復業(yè)后的國內保險行業(yè)。而資本,以及背后的資本大鱷們未來將成為決定中國保